一读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,读到的是一个贫苦卑微而又慈爱无私的农妇形象,是诗人艾青对她的如孩童对亲娘的深深的依恋,是对一种不是母爱胜似母爱的感情的热情讴歌,是对剥削者的指斥,对劳动者的悲悯同情。

再读《大堰河》,觉得自己的这番理解未免肤浅了。

幼年的艾青——地主的儿子;大堰河——卑贱到没有自己的名字的农妇。两人成为乳儿和乳母的关系,从本质上讲可算得上是雇佣关系,一旦乳儿长大,这层关系自然解除,用《红楼梦》里贾宝玉的话说,就是“我不过小时候吃了她几口奶罢了,……如今我又吃不着奶,撵了出去……”这才是贵族少爷的口吻啊!

而诗人艾青呢?诗中不断地强调“我是大堰河的儿子”,强调大堰河对自己所有的关爱、付出、梦想,牢记大堰河的凄苦、微笑、忙碌、眼泪、悲惨。而更为可贵的是,诗人并不是以悲悯者的身份,从上而下,向大堰河投去强者对弱者的同情、怜悯的眼光,或者是以救世主的心态,因拯救苍生而感到满足——当然能做到这样,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,人格上已经很伟大了。中国古代知识分子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的情怀,英国哲学家罗素“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”,均是如此。

艾青的可贵之处在于,他把大堰河这样的劳动者捧得很高,自己心甘情愿做“大堰河的儿子”,发自内心地写着“呈给大地上一切的,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”的赞美诗,并且背叛自己的“高贵”的家庭、地位、阶级,甘愿为大堰河这样的劳动者奉献,甚至坐牢、牺牲性命。这就是艾青这位知识分子的可贵与高贵之处。

再读《大堰河》,我总是想起臧克家的诗句“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”,我总是想起新华门内镌刻的“为人民服务”五个金色大字,想起毛主席说的“我们的文艺应当为千千万万劳动人民服务”,“人民,只有人民,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”,还有天安门城楼上的那一声响彻云霄的呐喊:“人民万岁!”

日本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说,听《二泉映月》时应该跪着。我有一种感觉:艾青在创作《大堰河——我的保姆》时也是跪着的。有的人面对人民,抬起他们自以为不可一世的脑袋;而有的人,却因俯下身子而更显伟大!